凛视在洞穴中冥思,不知时日。 风雪声吹不进她的洞窟。在这里,除了她自己的心跳、呼吸和血液奔涌的声音外,只有冷雾在岩壁上汇聚、慢慢结成水珠的细微响动。 独眼巨人之远见总是只望向未来。千年前继任魔王的独眼巨人留下的远见,在族群内部一代一代继承:阴影将自冰原尽头向泰拉蔓延,实在的景色崩溃坍塌,大地上并无死者,因大地本身也被覆盖在虚空之中。 起初,死于北迁旅途中的同族终其一生不曾见过冰原与邪魔,只是将自己无法理解的预言传述给自己的女儿与儿子,如同盲人试图画出死者在棺木开启那一瞬间尚未腐朽的面容。现如今,族群栖居群山,观测着北方的冰原,那景象的本质也随着冰原的容貌一齐被揭露。 而这并未改变独眼巨人的职责分毫。她......他们仍在等待。等待最遥远的未来、命运的尽头。在那之前,她所要做的只有尽力延后它到来的时刻。 而凛视的思绪并未在这里停下。 她看见自己向一队靠近科考站的南方人发起邀请。在他们谈话之间,她预见到遍地面目模糊的尸体,欢声笑语的戛然而止,自己手中捧着的一朵不应存在的花与身后无尽的花海。尽管如此,她仍然选择与科考队队长握手。 她看见自己协助几位熟识的年轻萨满前往战士驻守的阵线。在他们同栖一间树屋时,她预见到被邪魔污染的战士队伍,轻率的出征,风雪围困下的饥馑。尽管如此,她仍然选择送他们去实现他们炽热的愿望。 无数纷乱的念头过后,她看见自己决然地走出洞窟。 终于,她意识到自己在罕见地追念过去。独眼巨人之远见只望向未来,但诸多远见之中无序的可能性终究会收束为唯一的回忆。 她看见黑雪缓缓地升上天空,自己正走向一个奄奄一息的、趴在亲人尸体旁的孩子。 命运向她发出警告。她预见到一片陌生的冰原,这个孩子已经长大成人,却面目全非,轮廓模糊,被邪魔污染成空洞的黑影,自己正在用法术令她凋亡。她预见到自己在逃窜,却被漆黑的箭矢洞穿胸口钉在树上。她预见到这个孩子宣布自己是罪大恶极之人,并成为处刑自己的人。她预见到一朵花正在枯萎,预见到断裂的弓弦,留在门外的一片破碎的衣摆。 她知道。她都知道。她知道这种种撕心裂肺之痛将会发生。 但是她闭上了眼睛。于是,只有那极度痛苦的、咬着牙的、颤抖的抽泣声仍然持续着。 她抱住了哭泣的孩子。 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,女孩终于痛快地放声大哭起来。一滴泪水滑进凛视的衣领。 她睁开眼,坠落在皮肤上的是带着石壁气味的水珠。